下工時間,鄭民從井下走出來,滿身滿臉的煤屑。 “咳咳”,他努力疏通氣管,咳出一口黑色的穢物。 後背依然難受,胸脯隱隱作痛。 金色的夕陽和滿天的雲彩,對振奮他的心情毫無説明。
鄭民別過頭不理他。 都是這傢伙,一到我家就說矽肺病會死人,搞得老婆葉琴整天提心弔膽。 還攛掇一幫工友去礦部,要求老闆帶大家去體檢,把市總工會都給驚動了。 早知道他是個攪屎棍,當初真不該把他介紹到礦上來,鄭民想。
礦部小院的公示欄前已經聚集了一群人,個個都像鄭民一樣,一張黑臉上只有眼球是白的。 公示欄上貼著大家的體檢結果,人群裡滿是嘈雜的說話聲、扯著嗓子的罵娘聲、拉風箱似的喘息聲,還有憋了氣的咳嗽聲。
鄭民本該高興的,聽說老吳、老萬他們都是三期了,可他的表情卻分明很失望。 幾天前,職工代表已經和老闆談妥:三期矽肺病患者可以得到礦上一次性補助六萬元,二期矽肺病患者可以得到一次性補助三萬元,而一期矽肺病患者礦上只是給調換工作,一分錢補助都沒有。
夏播一邊東張西望,尋找另外幾個“一期”工友,一邊側著臉對鄭民說:“我們得趕緊要求礦部給調動工作,這井下是一天也不能呆了。 ”
鄭民蹲在地上不說話,心裡盤算著怎樣才能多掙點補助。 葉琴一年到頭病歪歪的,兒子又在上大學,一家人全指著他。 他瞥見礦部隔壁的會計室里有人在排隊領錢。 老吳衣兜鼓鼓地出來了,面色平靜地喘著粗氣。 老萬手裡抓著一疊票子,拉風箱似的跟人笑駡著。 趁夏播和幾個工友去找工會主席時,鄭民起身溜進老闆的辦公室。
誰不想呢? 可一調到井上來,工資就少了一半。 “我在井下習慣了,別的活我不熟。”
“咳咳”,走出辦公室,鄭民又努力疏通了一下氣管。 他還得去做夏播的工作,讓他別攔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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